第 70 章 “ 可惜
到柴敏将用完早饭时 , 纪明德终于能从床上起身 。
扶着丫头的手 , 她穿衣下床 , 重理鬓发 , 又洗了一回脸 , 将半污的脂粉擦去 , 重新在腮边唇上点了艳红的胭脂 。
镜中的女子桃面柳眉 , 眼含春意 , 虽比不得二姐姐的倾城之貌 , 亦是世间第一流的颜色 。
像极了她姨娘 。
当年 , 姨娘就是用一张盈盈含情的春桃面 , 让十五岁的父亲一见倾心 , 还未婆正妻 , 便备下厚聘 、 到官府正经登记了 , 将她迎做良妻 , 又盛宠足有八年 , 一一直到不幸离世 。
姨娘在的日子 , 她虽然还小 , 也记得那时世上所有的奇珍异宝 , 但凡父亲有 , 都流水一样往她们屋里送来 。 蛎有太太 , 还有一个容貌更盛许多的沈姨娓 , 都动摇不了姨娘的宠爱 。
蚀然姨娘总是闸 、 总是生气 , 总是当着父亲咒骂太太和沈姨娘 , 但父亲从来都不计较 。
姨娘全心只有父亲一个 , 日夜盼着父亲来 , 也盼着父亲能只有她一个 。
可父亲不能 。
再是喜欢姨娘 , 父亲也还是会去太太房里 、 会去沈姨娘房里 、 会去许多姬妾丫头的房里 。
姨娘终于无法再忍 。
她出手大方 , 早把沈姨娘院里的下人收买了几个 。
趁二姐姐自己在花园玩 , 姨娘叫人去说二姐姐出事了 , 勾沈姨娘孤身一人到了阈楼上 , 把人给推了下去 。
财帛动人心 。 沈姨娘全听太太的话 , 虽然受宠 , 手里又没有田产铺面 , 又没有娘家亲娜 , 哪里比得过姨娘的手段 ?
这原是万无一失的好计划 。
但二姐姐跑过去得太快了 !
几个粗使的婆子丫头看见 , 不算什么 。 可二姐姐当场叫破 , 叫太太抓住机会一一姨娘就这么没了 ! !
她也从安国公府最受宠爱的小姐 , 成了最叫人轻视 、 鄙薄的小姐 !
若非父亲还记得时时垂问贴补 , 谁知她会在安国府上过什么样的日子 ? !
望着镜中 , 纪明德据紧嘻唐 , 好让胭脂自然地晃开 。
她亲手挑了一枚赤金持丝蝴蝶红宝挂珠钗 , 叫丫鬟簪在鬓边 。
姨媳也有一个相似的珠钗 , 是父亲送的定情信物 , 华美精巧无比 。
但姨娘去后 , 所有财物皆被父亲亲自收起 , 只给她留了几样做念想 。
即便她出阈置办嫁妆 , 父亲也没将姨娘的遗物交给她 。
她不能违拗父亲 。
这柴家 , 是父亲要她嫁 , 她不能不嫁 。
可嫁人之后 , 日子如何 , 却还没有定准 。
姨娘只是个小商户家的女儿 , 进安国府之前 , 连字都不识得多少 。 可若非沈姨娘和二姐姐作乱 , 都几乎把太太逼下了正妻之位 。
而她可是正经安国公之女 , 是安国公府的三姑奶奶 !
她是比大姐姐和二姐姐都嫁得差 , 可未必到最后 , 她还是过得最差 !
纪明德重新梳妆完毕 。
柴敏也从外间进来了 。
他值守了一整夜 , 回家又大动了一次才吃饭 , 到现在着实疲累 , 倒在床上就睡 。
纪明德叫丫头给他脱下鞋袜 、 盖好被子 , 又令丫头在旁守着 , 自己离开了卧房 。
她拿起绣线 , 有一针没一针绣起给婆母作寿礼的抹额 。
这些日子 , 给大嫂二嫂和小姑子们送礼也算送足了 。 若她们再不记她的好 , 只能先陶一陶 。
婆母寿辰就在这半个月 。 她送精巧奇物未必讨好 , 不如亲手做针线奉上 , 或许能打动婆母的心 。
她的女红虽不如大姐姐 , 总归是比二姐姐强上十倍 , 也比两个嫂子强得多 。
况且 , 她是国公府出来的儿媳妇 , 却肯如此尽心孝顺 , 婆母怎么会不喜欢 ?
纪明德渐渐静下了心 , 专心做抹额 。
这才成婚不到一个月而已 。 不急 。
午饭前 , 她亲自去叫柴敏起身 。
柴敏还睡着没醒 。
听见推门声 , 被留在卧房的两个丫头一一桃天和其蓁 , 一个不禁低下了头 , 心中生出遗懈 , 另一个却是松了口气 , 忙跑到门边 , 恭迎奶奶入内 。
这丫头便是晨间被柴敏摸脸摸手的 , 名叫其蓁 , 今年十七岁 。
另一个名唤桃天的心里一虚 , 也忙站了起来 , 到奶奶身边侍奉 。
轻轻拍了拍其蓁的手 , 纪明德一笑 , 对她说 :“ 行了 , 你且去摆饭吧 。“
其蓁鼻尖一酸 。
奶奶还是顾着她的 ! 或许上午是没力气管了 ?
她如蒙大赦 , 连忙退了
出去 。
纪明德便坐到柴敏身边 , 娇柔地唤 :“ 三爷 、 三爷 ? 快起来吃了午饭再睡 “
柴敏脸上先浮现出不耐烦 。
等看清眼前的是谁 , 他一伸手 , 又把纪明德援到了怀里 。
桃天忙关上卧房门 。
她低头站在门边等吩咐 , 双眼却不禁向床帐里睹了一眼 、 又一眼 。
三爷的肩膀可真宽 、 身上也一一怕被奶奶发现 , 桃天不敢多看 , 又忙收回眼神 。
可这让人脸红心跳的动静 , 好像用房门都关不住 。
上午三爷摸其蓁的脸 , 奶奶可是故意没管 。
她的面庞身段并不比其蓁差什么 , 三爷也没少往她身上看 。
奶奶 …... 什么时候会让人伺候三爷呢 ?
午饭后 , 纪明德终于能开始和柴敏商议正事 。
“ 明日理国公府老夫人的寿宴 , 三爷去不去 ? 还是我自己去 ?“ 她先问 。
“ 去 , 怎么不去 ?“ 柴敏笑道 ,“ 才回来忘了说 , 我已请上假了 。 外祖母的寿宴 , 怎么会只让奶奶一个人过去 ?“
「 三爷一一 「 纪明德面上露出感动 。
“ 正好 , 我也想再见见大姐夫 。 “ 柴敏道 ,“ 上次和奶奶回门 , 我看大妲夫倒很有些骑射功夫在身上 , 不像传闻一一 “
看了看纪明德 , 他没把话说完 , 只一笑 。
提起大姐夫一一温表哥一一纪明德不由便心里发酸 。
为免柴家的人看出端倪 , 温表哥送的所有东西 , 她全留在静舒院了 ,
一件都没带过来 。
虽说大姐姐的启荣院和二姐姐的熙和院都到现在还留着 , 可谁知道 ,
太太又会把静舒院留多久 ?
只怕那些东西 , 迟早要叫收了丢了 , 她再找不见了 。
她又没个能帮着藏下许多东西的人 。
「 大姐夫只是这两年才练上的骑射 , 哪里比得上三爷从小打熬身体 , 口马娴熟 、 武艺不凡 。 “ 纪明德笑道 ,“ 我还要请三爷 , 明日好歹给大姐夫留些颜面呢 。“
这请奶奶放心 ! “ 柴敏心中舒坦又得意 。
他不禁大笑 :“ 我怎么会在人家的寿宴上 , 下人家孙子的脸 1 “
纪明德羞涩地笑 。
温表哥虽为二姐姐苦练了一年的骑射 , 到底也比不过柴家的男子 。 目温表哥不过是捐的五品千户 , 柴敏却已在禁卫中任实职 。 只要将来一有机会 , 立下功劳 , 还怕不能鹏程登天吗 ?
如此想来 , 他只是好色些 , 也不算太大的缺处 。
只要以后他身边的人 , 都能掌在她手里就好 。
父亲到底还是偏向她的 。
再极口夸了柴敏几句 , 她便又说 : “ 过几日中秋之后 , 趁太太生辰之前 , 我想去看看我陷嫁的庄子 , 往返约要两天 。“
“ 中秋之后一一 “ 标敏心里算了算 。
他笑问 :“ 不如我请假一天 , 加上前后休息 , 凑足三天 , 陪奶奶一起去 7“
纪明德先表现出欣喜 , 又忙担忧 : “ 只怕累着了三爷 , 也怕误了三爷的正事 。“
“ 没有什么大事 。 “ 标敏摆手 ,“ 这点路程 , 还不算什么 。 就是熠上三天不睡 , 也不过小事 。“
他凑近纪明德 , 接上她的胸口笑 : “ 我的精神怎么样 , 别人不知 , 这么些天了 , 奶奶还不清楚合 ? “
次日 , 纪明德与柴敏往理国公府赴宴 。
蚺在张老夫人和理国伯心里 , 她是姚姨娘留下的孽种 , 一向不待见 ,
可比起一朝得势就忘了本 、 还敢言语威胁他们的纪明遥 , 她愿意和丈夫一起
过来庆寿 , 至少表面还算孝顺 , 竞也显得有了几分可亲 。
柴指挥又正经掌着禁军后军共一万两干精兵 , 论门第虽及不上理国公府 , 可论起实权 , 不知比理国伯强出多少 。 他家里三个成人的儿子 , 又个个在军中有职 , 还皆有猛将之才 , 也容不得理国公府随意轻慢 。
纪明德被安排在小辈席上 , 先寻出二姐姐不在 。
一一是仍在避开温表哥 , 还是 , 二姐姐真已与太太和理国公府断绝了 ?
她猜不透 , 又不能问人 , 便只看跟在舅母身后穿梭招待来容 , 举止雍容端淑 、 落落大方的大姐姐 。
她的回门大礼 , 大姐姐虽然来了 , 却没与她多说一句话 , 只怕是真不愿意再同她交好的意思 。
可私下归私下 。 出门在外 , 都是安国公府的女儿 , 大姐姐不会当着人对她冷脸 。
太太也不会 。
这就够了 。
纪明德与身旁的
女客碰杯 , 笑说了几句闲话 。
只要柴家人看见 , 她是安国公府出来的姑奶奶 , 高门亲友众多 , 便已足够 。
席至一半 。
丝竹乐曲之外 , 突然传来高昂激动的呼喝叫好声 。
堂客们都有兴致 。 何夫人忙叫人去看是怎么了 。
不一时 , 几个管事媳妇笑从前面回来 , 回说 : “ 是大爷与几位爷比上骑射了 。 考爷出了十两黄金做彩头 , 爷们正闸得欢呢 1 “
“ 他们倒有兴致 ! “ 张老夫人便笑 ,“ 今儿是该好生乐一乐 。 快再去看着些 , 谁嬗了再来回 1 “
便有一家夫人凑趣笑说 :“ 我看 , 一定是温大爷能得彩头 !1 “
「 诶一一 “ 张考夫人忙说 ,“ 快别替他夸口 1 “
她笑道 :“ 你们都知道 , 这孩子我们家里从小娇惯 , 今日只求他别排在最后 , 我就心满意足了 ! “
「 老寿星 , 您也太过谦虚了 ! “ 另一家夫人忙笑说 , “ 我们家不成器的近来常说 , 他温大哥骑射功夫好 , 这结果还没出 , 您倒先给自己孙子泄了气 ,
我看 , 很该自罚一杯才是 1“
广川子夫人是亲舅母 。 她忙起身过去 , 亲给张老夫人满上 。
张考夫人推辞不过 , 只得吃了这一杯 。
她嘴上仍还只说谦辞 , 心里却喜欢得很 。
这两三个月 , 明达和从阳日日演戏骑射 , 明达都说从阳是又进益了些 。 今天来的这些宾客 , 家里子孙哪有很成器的 , 说不准就真叫从阳得了第一 、 拿到彩头 , 给家里长脸呢 ?
纪明达也笑着 , 却不似张老夫人乐观 。
今日 , 三妹夫也来了 。
柴指挥回京前 , 曾在边关驻守近二十年 , 杀敌不少 , 颇有功劳 。 对膝下子嗣 , 他管教甚严 , 三个成年的儿子 , 没有一个虚捐官职 , 全送进了军中 , 该如何当差就如何当差 。
温从阳虽与三妹夫同龄 , 论起马上骑射和身上的本事 , 却必然还差得
远 。
三妹夫再是谦让 , 也没多大可能真会输给他 。
纪明达给母亲斟满一杯酒 。
不过 , 她心里并无不快 。
能让温从阳与军中之人多有接触 , 也算好事吧 。 好过他总与那些无所事事的狐朋狗友往来 。
虽然那人 …... 是三妹妹的丈夫 。
她至今还不曾想通 。
三妹妹 , 怎么会对她全是虚情假意 , 只有利用 , 没有分毫姊妹间的真情呢 ?
她自认 , 对三妹妹已着实是尽了心 。
约两刻钟后 。
管事媳妇们又来报信 。
几人虽仍满面堆笑 , 神色却不似上次回来那般轻松 , 说道 : “ 是柴指挥家的三爷得了彩头 ! 大爷居第二 , 老爷赏了三杯酒吃 !“
张老夫人面色微微一变 。
随即 , 她又忙笑道 :“ 好 、 好 ! 快去 , 传我的话 , 一起比试的孩子 , 每个人都有彩头 , 叫你耆爷赏去 1 “
几个管事媳妇忙答应着去了 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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