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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秦帝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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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 情变横生 第六节 殷殷宴席生出了无端波澜(2 / 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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绿纱女子明眸流波嫣然一笑:“诸般乐器大体通晓,只心下钟爱秦筝而已。”

“便请秦筝。”嬴异人心下大动,脱口便是一请。

绿纱女子一笑:“公子若能和得秦歌,筝趣更浓也。”嬴异人笑道:“你自弹来,若得秦筝神韵,我自和歌。”女子微微点头,款款从嬴异人身边擦过,走到大屏前揭开那幅红锦,对着硕大的秦筝肃然一躬,便悠然落座。倏忽停顿,叮咚一声筝音大起,偌大厅堂便排山倒海般轰鸣起来。一曲方罢,举座喝彩,独不见嬴异人和歌。

绿纱女子柔声笑道:“公子意趣何在但请评点。”

“但得其势,无得其味也”嬴异人慨然一叹,“秦筝者,苍凉激越之器也。放眼天下,当真能得秦筝之气韵者,惟蒙氏父子也,余皆不足论。邯郸秦筝,只在梦中矣”

“邯郸岂无秦筝我来一试”卓昭奋然一句,起身便对身后的两名女仆吩咐,“备我秦筝。”遥遥站在大厅边门的西门老总事顿时急色,对着卓昭连连摇头示意。卓昭却是浑然不解,只连催侍女备筝。毛公盯住吕不韦便是嘿嘿一笑:“吕公呵,天下事鬼神莫测也。”吕不韦淡淡一笑,对着侍女一挥手:“备秦筝,愣怔个甚”回头对毛公悠然一笑,竟是不再说话。薛公与荆云不禁便是大皱眉头,却又无可奈何。

再说卓昭少年心性娇憨成习,原本是兴高采烈地陪不韦大哥共举家宴庆贺乔迁,理所当然的以为自己是惟一的女主。渐渐地,她却觉得今日宴席有异,似乎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秦国公子。及至绿纱女子赵姬出场,还被毛公称为“公主”,此等感觉便更是强烈。在卓昭看来,赵姬才艺过人歌舞绝伦,分明便是个绿楼艺妓,纵是平原君举荐又能如何将此等人塞给秦国公子原是与她无涉,无可无不可,只是大肆铺排着意撮合,将整个乔迁家宴变成了艺妓献艺男女唱和,便觉得吕不韦有些过分,更兼对赵姬的几分妒忌,心下便大是愤懑。嬴异人冷言贬低赵姬秦筝,卓昭竟对这个郁郁寡欢的秦国公子骤然生出了几分喜欢。待到嬴异人怅然若失的感叹“邯郸秦筝,只在梦中矣”卓昭便骤然生出好胜之心偏让你见识一番真正名门女子的才艺于是,便有了这番奋然请筝之举。

嬴异人细心敏感,已经从在座宾主四人的情绪变化中觉察到了其中微妙,虽然还是不清楚卓昭身份,然虑及自己毕竟是困顿公子,不当伤及大恩公吕不韦与两位后来之师,便起身一个长躬:“吕公明鉴:异人原是无心之语,不敢劳动公之未婚夫人,尚请收回成命可也。”吕不韦看看满脸通红的嬴异人,便是一阵哈哈大笑:“公子差矣卓昭我小妹也,谈何未婚夫人公子但坐便是。”谁知这一说,卓昭却是眉头大皱,气冲冲笑道:“未婚夫人也罢,义妹也罢,只我做得主,与他人却不相干也”毛公觉得不妙,便径自打断道:“嘿嘿,只无论那个身份,都是女主无差。我等理当消受待客之礼。”薛公拍案接道:“此言极是邯郸有秦筝,老夫也是闻所未闻,不想今日竟如愿以尝也”

说话间侍女已经将一具秦筝抬来,安放在吕不韦案前三尺处。卓昭仪态从容,走到筝前凝重一躬入座,深深一个吐纳,屏息心神片刻,两手一抬,大秦筝便悠然轰鸣起来,低沉宏阔如万马席卷草原,隐隐呼啸如长风掠过林海,陡的一个高拔,俨然一声长长的吟哦,筝声铿锵飞溅,恰似夕阳之下壮士放歌,苍凉旷远,悲怆激越,直使人心弦震颤。

“十弦筝我的秦筝”嬴异人骤然大叫一声,簌簌颤抖着站起了起来。

筝声戛然而止,卓昭大是不悦:“足下身为公子,不觉失态么”

嬴异人浑然不觉,跌出座案便大步抢到了筝前,却又突然站定,反复端详压着一双玉臂的秦筝,双眼直钩钩盯住卓昭:“你,你这秦筝,可是十五年前在邯郸官市所买”

“是与不是,却与你何干”卓昭顽皮地笑了。

嬴异人突然拨开卓昭,双手将筝身立起,右手在筝头一拍一抽,一片筝板便握在了手中,浑身颤抖道:“你,你且看也”卓昭接过筝板端详,只见六寸余宽的红色筝板底面上赫然镶着两行铜字

筝如我心一世知音

蒙武制赠异人君

“噫”卓昭惊叹一声又咯咯一笑,“公子若是物主,可知我几价买得”

“两金三十钱。”嬴异人不假思索。

“公子既是此道中人,何能将知音信物街市贱卖”

“其时困赵八年,惟此一物值得几钱。”

“十五年间,公子可曾弹筝”

“当初立誓:我筝不回,异人此生不复弹筝”

“此筝若回,公子便当复弹”

“市易惟信也此筝理当属于姑娘,异人断无非分之想。”

“不。”卓昭一拱手,“小妹为公子道贺。”

“姑娘已得秦筝神韵,异人听之足矣”

“筝有灵性,波折得遇旧主,便是命数也。只是,我有一请。”

“异人甘效驰驱”

卓昭咯咯一笑:“谁个要你驰驱你只弹得一曲,入得我耳,我便还筝。”

“但凭姑娘点曲。”

“北阪有桑”

骤然之间,嬴异人满脸红潮两眼大放光芒,看得卓昭一眼,便啪啪两下装好筝板,退后两步对着大筝肃然一躬,入座凝神片刻,颤抖的两手猛然扫过筝面,只听轰然一声,透亮的乐音便如山泉般洒遍大厅便在此时,大厅红影闪过,卓昭已经轻盈起舞,舞步飞旋中响起豪放悲凉的秦歌:

北阪有桑南山稻粱

长谷如函大河苍苍

君子去也我多彷徨

关山家园与子共襄

萧萧雁羽诉我衷肠

子兮子兮道阻且长

雨雪霏霏知音何伤

死生契阔赤心煌煌

明亮的歌喉因秦风的高亢悲怆而渗出了几分粗放沙哑,明快刚健的胡风舞姿因歌辞的悲凉而渗出了忧伤柔软与飘洒,两相溶合,直是水乳交融,使得卓昭的舞姿与歌喉极为美妙动人,在烛光照耀下仙子起舞般动人心魄

筝声倏忽止息,嬴异人两眼含泪,起身走到大厅中央,对着卓昭扑地一拜,尚未开口,便软软地瘫倒在了红地毡上卓昭正在红着脸喘息,突兀惊叫一声,便扑到了吕不韦身上。

厅中宾主尽皆愕然,一时竟是神色各异毛公狡黠地嘿嘿一笑,飞快地瞄了吕不韦一眼,抢步上去揽起嬴异人,粗黑的指甲便已经掐上了人中穴。薛公愣怔地看看吕不韦,无可奈何地摇摇头。荆云沉着脸,只盯住嬴异人不放。吕不韦早已经起身离座,淡淡一笑拍拍卓昭肩膀将她推开,转身对两名侍女一招手:“扶公主下去歇息。昭妹,你也去歇息,不会有事。”见卓昭嘟哝着去了,吕不韦又对已经站在身后的西门老总事吩咐道:“收拾客寓,准备公子安歇。”西门老总事低声道:“要否请老医家”吕不韦摇摇头:“只热水热汤便了。”

嬴异人已经长长呻吟一声醒了过来,对着吕不韦纳头便拜,却是一句话不说。吕不韦叹息一声笑着扶住了嬴异人道:“夜冷风寒,公子先行歇息,有话明日再说不迟。”毛公立即接道:“嘿嘿,你小子好遇合,公主到手也放心睡大觉去吧。”

“不不是,公主”嬴异人粗重地喘息着。

“公子先行歇息便了。”吕不韦挥手打断,“一切事明日再说。”

“嘿嘿,便是如此,老夫陪这小子。”

荆云目光一闪道:“此事何劳先生,我来侍奉公子。”说罢蹲身两手一伸,便将软绵绵的嬴异人平托了起来,跟着一个领道仆人大步出了正厅。

“吕公呵,”薛公摇头大是摇头,“此时收手尚来得及,你便三思了。”

“鬼话”毛公嘿嘿一笑,“半坡碌碡能收手只说如何决断,吕公舍得否”

“难矣哉”默然良久,吕不韦喟然一叹,“此事牵涉尚多,非我一人一心能断,尚须两位助力才是。”

薛公慷慨道:“事无难处,老夫何用吕公只说便是”

“嘿嘿,老哥哥还算出彩。”毛公摇头晃脑地笑了。

“少不得借重两公。走随我到书房计议。”

三人来到山腰书房,吕不韦心事重重地一一说明了此中关节。薛公毛公各出谋划,三人直议到满山霜雾雄鸡长鸣,方才散了。,,;手机阅读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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