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南微伸手，摸了摸姜南翊的小脑袋。
这孩子，懂事的让人心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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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日，即是周帝的寿宴。
虽然宫宴在晚上，但白日里，整个帝都还是热闹了不少。
以锦绣阁为代表的商户，为了取悦周帝，在城中各处施粥送米，就连皇寺的高僧，也专程开坛讲法。
竟是比逢年过节还热闹。
冯源拎着底下人买的点心，亲自来找慕寒渊和姜南微。
“昨日得了公主和王爷的馈赠，今日老夫特来感谢。”
“冯丞相何必这般客气？”
慕寒渊起身接过，姜南微则吩咐云栀看茶。
热茶点心，熏熏然。
冯源却眉头紧皱。
“其实老夫今日过来，倒也不仅仅是为了送点心——底下人汇报说，燕国前往结盟的使臣，在路上遇到了大周的将士，虽然险险避过一劫，但他们如今，只怕已经发现了姜燕两国盟好之事。若此言是真，今晚的宫宴，万一周帝发难……公主和王爷可想好了如何应对？”
这才是冯源此来的目的。
周帝迟早都会知道这件事。
但在在这个关节点上，只怕会带来不少麻烦。
姜南微沉思片刻，说道：“周帝是个好面子的人，他若朕知道姜燕两国绕过大周结盟，心中肯定会不满至极，想要报复回来。但当面戳穿这样的事情，想来不会做。”
避着大周，分明就是在打大周的脸。
若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，把这件事捅破，那跟打自己的脸有什么区别？
“南微说得对。”
慕寒渊点了点头，看向冯源，“依照周帝的性子，今晚最多只会试探，不会明说。但过了今日，可就不一定了——冯大人此番贺寿结束，准备何时启程回燕？”
“来周之时，陛下曾吩咐，让老夫在盟约签订之后再走。也是考虑到周帝知道此事后的反应，害怕因此为燕国惹来灾祸，所以才想着万一周帝动怒，也好让老夫从中斡旋一二，免却不必要的麻烦。”
这话冯源原本是不想说的，但事已至此，相较于大周，姜燕两国才是一体。
慕寒渊算了算时间：“盟定之期，在十日后，也就是说，冯大人还得在大周再留十日，加上返程的时间，少说也得二十日了？”
“正是如此。怎么了慕王爷，可是有什么问题？”
慕寒渊没有直接回答冯源的疑惑，反而反问了他一个问题。
“冯大人，如果您是周帝，得知姜燕两国背着你结盟，你会怎么想，又会怎么做？”
“这……”冯源一愣，但还是认真想了想，“若我是周帝，知道此事必会大怒，然后毁掉两国盟约。”
“如何毁呢？直接开战？又或是别的选择？”
“直接开战是没有办法的办法，伤敌一千自损八百，如今大周皇子之间倾轧争夺，若要攘外，必先安内，内不宁，便不能开战。”
经过昨日所见，以及这些日子在大周打探到的消息，冯源对大周的国情已经有了最基础的了解。
“既然不能开战，那么想要破坏结盟，那就只能是挑拨离间，甚至是拉拢其中一方。若是稍加盘查，大周肯定会查出，结盟之事是姜国从中促成，那么对大周来说，拉拢燕国，才是最好的选择——至于拉拢，无非威逼利诱。”
“但姜燕两国结盟在即，若是威逼，会有极大的可能适得其反，一旦姜燕两国携手抗周，对周来说，其实占不到什么便宜。那就只剩利诱……”
说到这里，冯源张了张口，看向慕寒渊。
后面这些话，他是不是不该就这么说出来？
毕竟若是大周抛出橄榄枝，以他之见，多多少少还是会动心……
然而慕寒渊却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。
不仅如此，还对此毫无忌讳。
“冯大人可知道，燕帝为什么会一意孤行，宁肯绝食也不顾你们这些臣子在宫外枯跪，坚定至极的要彻查娈童之事，要和我姜国结盟？”
“那是因为：其一，姜国送给燕帝的，是天青瓷的烧制秘方，以及两国通商的协约——于私，燕帝对天青瓷何等看重，丞相大人不是不知；于公，燕国与姜周都接壤，可若与大周通商，所有入周的商队，都需要经由大周的商船运输入境，光是要缴纳的赋税，就是极重的一笔，一旦大周反悔，那便是绝了姜周通商的一切可能。可跟姜国通商就不一样了，大周有的货物，我们都有，彼此往来也会更快速便捷，怎么看，都比跟大周联合更为划算。”
“其二，如今姜燕小国结盟，大周虽会动怒，却不敢轻易出兵，至少三国鼎立可撑三五载；但若是燕周结盟，是，没错，姜国将不堪一击，两国瓜分姜土，皆大欢喜。可是冯大人可曾想过，大周要的真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姜国吗？若整个中州，只剩下燕国一地，以周帝的雄心壮志，是会留着燕国不断壮大，还是过河拆桥，直接一统中州？”
“到那个时候，没有了姜国做牵制，大周出兵夺燕，不过举手抬足之间。那时候的燕国，和如今的姜国，又有何区别？”
“先前本王说过了，燕帝一心想要解决娈童之事，表面是为了这件事本身，可娈童案背后，牵扯的却是朝中新旧势力的争斗，燕帝看上去醉心烧瓷，可冯大人，你敢说你们这位陛下，就真的没有宇阔四海之心？借由娈童案，清理了那些代表旧勋贵的国之蛀虫，大燕才能真正革故鼎新，才能真正摆脱眼下的僵局。”
“与姜国结盟，燕国才有这样去尝试的时间和机会，可若是和大周结盟，您觉得，大周会给燕帝，给燕国，这样一个大展宏图施展抱负的机会吗？”
慕寒渊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。
冯源听得愣愣怔怔。
他不得不承认，慕寒渊说的是对的。
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，慕寒渊对陛下，竟然如此熟悉。
他也是在在这些年的相处中，才逐渐理解了陛下的为难，看懂了陛下背后的良苦用心。
可慕寒渊先前在燕国，才多久？
半个月的功夫，就对陛下了如指掌……
不知怎的，冯源甚至隐隐觉得，若是让姜国有了机会喘息发展，日后定会比大周更可怕。
“姜国如此渴望结盟，也是因为，你们需要喘息的机会吧？”
冯源望着慕寒渊，眼神里带着审视。
慕寒渊轻笑一声，毫不避讳。
“这一点，本王早在燕国，就和贵国陛下说过了——不错，姜国的确需要喘息，但在此之前，姜国要的，是活着。只有活着，才有一切可能，才有逆风翻盘的机会。”
“大周虎视眈眈在旁，不管是燕国还是姜国，都没有办法独行，惟其如此，才可以共求一条生路，至于走到路的尽头，到底是燕主上风，还是姜更胜一筹，那便是各凭本事了——冯大人难道不敢赌？还是说，觉得燕国必不如姜国？”
开头坦白，最后更是言语刺激。
冯源虽老，却也有血气。
一听这话，顿时傲气上头。